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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岡仁波齊腳下誰能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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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岡仁波齊腳下誰能不哭泣

在印度傳統醫學阿育吠咜和瑜伽哲學中,以為人是有能量的,人的內部就是能量的中心。人體的能量被分為了多個脈輪,分別位於身體的不同部位。

根脈輪在脊柱,生殖脈輪在下腹部,太陽神經叢脈輪在肚臍上方,心脈輪在胸部正中,喉脈輪在咽喉,第三眼脈輪在前額,最後是頂脈輪在頭頂。

七個脈輪層層往上。

而地球也有它的七脈輪。

傳說那是連接地球能量的地方,是地球的能量中心。顧佳妮和舒航洋此行的終點站就是地球的“頂輪”——岡仁波齊。

這裏是四大教認定的世界中心,傳說是可以連接天地的靈魂之門。佛教信徒們認為圍繞岡仁波齊轉山一圈可洗盡一生的罪孽,轉十圈可在五百世輪回中免受地獄之苦。釋迦牟尼誕生於藏歷馬年,所以馬年是岡仁波齊的屬相年。在馬年轉山一圈,相當於常年的十三圈。

顧佳妮知道光靠自己一個多月的集中訓練,是沒有體力能夠轉滿十三圈的。她雖沒有宗教信仰,但對神學一直抱有敬畏之心。

如果真有輪回的話,她想讓苦了一生的媽媽免受五百年的地獄之苦,所以她必須趁著藏歷馬年出發前往岡仁波齊,完成轉山。

十天前

舒航洋爬雪山時手受傷了,但不算太嚴重。本想不耽誤計劃立即啟程,可顧佳妮不答應,說坐膩了她的紅色小車,要等他把他的車拖運過來才出發。

他知道她是為了讓自己好好休息,以便恢覆傷口和體力。他們商量著先去德令哈,畢竟青石嘴鎮實在沒什麽可呆的。顧佳妮堅決不讓他開車,他也只能膽戰心驚的隨她。兩人一路磕磕絆絆的到了德令哈市。

這裏是詩人海子在第二次進藏時途徑的城市。顧佳妮在媽媽留下的明信片裏看見過這個地方,以及媽媽抄下的海子的詩:

“《日記》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惟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惟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於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媽媽喜歡海子的詩,她一定也是一個浪漫的人。顧佳妮覺得此刻的自己也如海子一樣——不關心人類,只是想你。

想你,媽媽。

舒航洋和顧佳妮在德令哈住了幾天,等來了托運過來的車。這次舒航洋說什麽也不讓顧佳妮再開。

在到德令哈的路上,天下雨她有些超速車子打了滑差點開向對向車道,還是他及時穩住了方向盤,讓她別使勁踩剎車,才避免了事故。事後她居然哈哈大笑起來。說沒想到西北的路一馬平川,路上車子也少,不知不覺就開快了。

這女人,性子裏還有這麽野的一面。技術不好,人菜癮大。還好我跟著來了。舒航洋再次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

其實當他們到了德令哈,舒航洋看見陳潔留下的明信片時就知道顧佳妮此行多半與陳潔的死有關。她想帶著媽媽轉山。

舒航洋知道轉山的意義,也知道如今正逢藏歷馬年。現在他明白顧佳妮為什麽如此急切的堅持來做這件事了。

塔欽

這裏是岡仁波齊轉山的起始點。轉山的人們需要從這裏出發徒步行走54公裏後再回到這裏,視為轉了一圈。塔欽的海拔有4675米,顧佳妮沒有到過高原,舒航洋計劃在這裏休整一天再開始轉山。在塔欽的客棧舒航洋留意到一位大姐:她單身一人背著重重的行囊,神色凝重。

想要到這裏的人或多或少心裏都裝著一些放不下的人或事。舒航洋看了看身邊的顧佳妮,她也一定是放不下才會想來這裏。

休整一天後舒航洋和顧佳妮開始轉山。他根據她的身體狀況,把行程安排為兩天轉完一圈。舒航洋有豐富的高海拔登山經驗,以他的體力一天走完不是難事。但顧佳妮不同,他要保證她的安全。

他們從塔欽出發一路攀爬到了海拔5210米的止熱寺,然後選擇在這裏住下休整。止熱寺是轉山路線上常規的休整點,住宿條件相對較好。其實體力夠的話第一天走到天葬臺是最好的,但天葬臺的住宿條件不太好,舒航洋擔心顧佳妮住不慣,晚上睡不好影響第二天的狀態。

“一間房,為什麽只訂了一間房?”顧佳妮看著舒航洋手裏的房卡問到。

“現在是旺季,房價多貴啊!我們住一間房可以平攤房費。”

“你是缺這點房費的人嗎?”

“我不缺,但你缺。你辭了工作跑出來,出來之前還把存款全都取來還了我,你不省點等回去後喝西北風啊?”舒航洋的借口天衣無縫,把顧佳妮懟得啞口無言。

進到房間後顧佳妮有些不自在。兩人雖然以前是戀人關系,談戀愛時那方面也很和諧,但畢竟分手這麽久了,單身男女共處一室她還是覺得不太好。

舒航洋其實也有些不自在。

他不是故意訂一間房好和顧佳妮共處一室,而是因為今天白天徒步時他觀察到她有高反的癥狀。高反時夜晚是最難熬的,有他在身旁,萬一她癥狀加重他好及時處理。

兩人簡單洗漱後各自在單人床上躺下。白天走了20公裏,此刻兩人都有些乏了,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時,舒航洋好像聽到顧佳妮起了身走出了房間。他趕緊也起身前去查看。走出客棧,他看見她靜靜的站在那裏望著岡仁波齊在遍是星河的天空下莊嚴神聖。

“這裏是雪山的背面。”舒航洋走到顧佳妮身邊然後給她批上了一件外套。

“舒航洋,原來這裏就是岡仁波齊啊!”顧佳妮的臉上劃過一滴淚。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流淚,但它就那麽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是的。”舒航洋用手指幫她輕撫掉了那滴淚。

然後兩人不再說話,就那麽靜靜的望著雪山。神山就是神山,即使沒有宗教信仰的人望著它,內心也會不自覺的就被安撫。

過了好一會兒,舒航洋說到:“回去吧,該頭疼了。”

今夜一直有微風,但岡仁波齊在微風的環抱下格外溫柔。

顧佳妮開始覺得岡仁波齊的確很神奇的原因是昨晚她本來有些高反,頭疼的睡不著。舒航洋給她餵了頭痛粉後她就迷迷糊糊的睡下了。結果今早一醒來,她竟覺得渾身的狀態好極了,像被充滿了電似的。舒航洋本來有些擔心的,看著她早上的好狀態也放了心。

今天,萬裏無雲,無風無燥,是個適合徒步的天氣。他們在淩晨趁著星夜未落時出發,打算按計劃一口氣走完剩下的後半段。

今天是整個轉山中最考驗人的路程。

他們需要從止熱寺爬升幾百米到天葬臺,那一段全是碎石路。有徒步經驗的人應該知道,走在碎石路上,人的腳下沒有著力點,很容易打滑。但這一段路舒航洋有信心護著顧佳妮走上去。

他最擔心的是從天葬臺翻卓瑪拉埡口的那段路。這是整個轉山外圈上難度最大的一截,而且海拔超過了5500米,對體力和耐力都是不小的挑戰。顧佳妮當然知道,但她表示自己必須去到卓瑪拉埡口,否則這次的轉山對她來說將毫無意義。

左一塊碎石,右一塊大石頭,顧佳妮艱難的在石間通行。5000多米的海拔讓她有些喘不過氣。石頭鋒利又滑腳,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不輕。每年都有人因為轉山長眠於此,但她絕對不想。

向上,向上,向上

絕望的坡仿佛一輩子都翻不過去,累到極致時她每走三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會。還好舒航洋一直在她身旁。

最後50米時,她覺得自己真的過不去了。她的頭疼得快要裂開,她很想大哭,但發現現在自己連大聲哭的力氣也沒有。她只能癱坐在路邊喘著粗氣。

“起來!”舒航洋一把將她拽起。

在一個全憑意志力的地方,停下也許就意味著倒下。

他給她餵了代糖,補充了水分,吸了一會兒氧,然後督促著她繼續前行。顧佳妮不知道自己挪動了多少步,遠遠看見以為是埡口的地方走近後發現埡口永遠在前方。

循環往覆,循環往覆

但她終於看到了經幡掛滿全身的埡口。轉山路上的最高點,5645米,她現在就站在這裏。

舒航洋和她將經幡掛上,埡口的風誦讀著經幡。從此,每一次的誦讀都是對往生者的超度,也是對現生者的祝福。

顧佳妮找到了那塊巨大的石頭。這塊轉生石上貼滿了逝去的人的照片,旁邊有一群人在誦經禱告。她小心翼翼的從包裏拿出了媽媽陳潔的照片,然後把她貼在了石頭上,指尖不斷在照片上摩挲著。

這時,舒航洋輕輕走過來,抱著她說:“哭吧!”

然後,顧佳妮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舒航洋覺得自己的臉頰也濕了。

在神山腳下,誰又能不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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